“这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
元虚真君喃喃地道。
宸城是和酆渊毗邻的城市，位列玄胎界的七十二下城之一，处于酆渊的影响力范围之内，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酆渊下属的卫星城，酆渊大量的工业原料和灵石矿资源都由宸城供应。
元虚真君是宸城唯二的两尊化神大能之一，按照常人来看，那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极高地位了，但唯有元虚真君知道自己内心的苦闷。
他今年已有一千五百多岁了，是仙人出现之前就活动于世间的老人。在仙人问世那一年，天地剧变，他乘势而起，修成元婴，随后就一路摸爬滚打，在一千年前晋升至化神。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一路攀登，但没想到，仙道技术革命很快开始，一代代天骄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，新技术层出不穷，社会变革一浪接一浪，居然将他给甩在了后面……
足足一千年时间，他始终在化神蹉跎。
如果放在古代，这是很常见的事情，一千五百岁的化神，除却少数妖孽之外，其实已经算很年轻了，但现代不同，上下流动得太快，一般来说，有潜力的人都是在两百岁之内成就化神的。元虚真君已经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年轻人一骑绝尘，然后成就化神冲霄而起，接着前往天域……
唯独他始终被留在玄胎界。
是的，想要成就更高境界，就必须得到“许可”，而这种许可，非得前往天域才能获取。而拿到许可看的并不是修为，而是社会贡献和科研成果……元虚真君就感觉自己的脑子早就固化了，生长在一千五百年前的他很难适应如今这个社会，他在每一次竞争中都落败给那些新的化神，虽然修为早就抵达了巅峰境界，甚至已经达到进无可进的程度，但就是无法突破。
他明明是可以突破的！
无数次，在吐纳的时候，元虚真君都能感觉到那个更加宏伟壮阔的境界在朝着自己招手，那是合道之境！道韵不止一次降临，那是一种冲动，几乎从他身体和魂魄的每一个角落攀升出来，要将他迫不及待地推入合道境界，就差那么一线……但每一次，他都不得不忍了下来。可是继续忍下去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？
“如果回到过去就好了。”
元虚真君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玉瓷茶杯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眸。他抿了一口清冽的灵茶，目光中没什么焦距，仿佛穿透了时空，落在某个遥远而自由的点上，语气带着一丝怅惘：“还是那个时候自由啊，突破起来也没人管，能不能突破都看自己的机缘和本事。如果在过去，我早就突破了……”
侍立在一旁的秘书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制服，闻言微微垂首：“真君说的是。彼时仙人未曾出世，天地大道未定，大道争锋，确是一人一剑、快意恩仇的黄金岁月。”
她顿了顿，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将话锋悄然一转：“不过，如今玄胎界能有这般井然秩序，万千修士得以在安稳中精进，不也正是仰赖真君您和诸位前辈当年筚路蓝缕、定鼎乾坤之功么？规矩虽多了些，却也是您亲手为后来者铺就的基石。”
元虚真君冷笑：“仙人……呵呵。现在的仙人还能叫仙人吗？不过是……你不觉得现如今什么都变得廉价了吗？就算是称呼……过去成为洞虚、大乘，才有资格叫自己大真君，但现在就连那些合道境界也敢这么称呼了。到了洞虚，听说就得叫神君，大乘叫道君……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”
元虚真君轻声叹息，道：“还是以前好啊。”
秘书嘴唇微张，正要开口，却见元虚真君的目光已然放空，像是回忆般自言自语地道：“我出身自一个小门派，叫铁鸦阁，在那个时候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真传弟子，习得门派秘传的道术，里面有一门叫仙火的，我极为眼馋。我的师父对我很好，这糟老头子，虽然本领不高，但对弟子那是真心的。我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，师父给了我一把剑，还有一句忠告，说，打不过赶紧跑。”
他露出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：“那把剑……真的好烂。以现在的眼光来看，只能算是一把法器，算不得法宝，但我宝贝了很长一段时间，可惜后来遇到强敌，剑断了。好在师父的忠告确实很有用，打不过就跑。如今过去一千多年了……门派早就没了，师父也仙去了。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，但你说巧不巧……前不久，我看到了一把剑，和当年那把师父给我的法剑，好像。你说是巧合吗？”
他拉开抽屉，从中取出一把剑。
秘书的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。
——是一把玩具。
连法器都算不上，就是一把给小孩子玩的玩具，或者说模型，也没有开锋，造型古朴而简单。但元虚真君就是痴迷地看着这把剑，握着剑柄，轻轻擦拭，喃喃自语地道：“我要下山斩妖除魔，匡扶正道，师父知道了一定高兴，回头上报师祖，我就能成为真传弟子，习得仙火……哈，斩妖除魔，这世间多得是妖魔，从哪里开始呢？”
秘书猛然感觉到不对。
——元虚真君的气势，正在不断攀升、变强！！
一股难以言喻、沛然莫御的恐怖气势，陡然之间，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般，从元虚真君那看似寻常的躯体中冲天而起！
“嗡——！”
整个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办公室内，所有没有固定住的物品——文件、笔筒、装饰用的灵植盆栽——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托起，悬浮在空中，剧烈地颤抖着。墙壁上镌刻的、足以抵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防御符文，此刻如同接触不良的灯带般疯狂闪烁、明灭不定，发出刺耳的“滋滋”声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！
秘书一瞬间感觉呼吸困难，如同凡人面对山崩。
道韵！这是冲击合道境界引发的、撼动天地法则的恐怖道韵！
“真……真君！请……请三思！压制修为！此地并非化神突破之所！”秘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，声音却在狂暴的道韵威压下显得如此微弱，如同狂风中的蚊蚋。
元虚真君依旧坐在老板椅上，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，但他整个人仿佛已经脱离了这片空间，一层混沌未开、万物归墟般的灰蒙蒙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来。空间在扭曲，元虚真君身前的空气如同高温下的柏油路，呈现出诡异的、变幻的波纹状，地火水风都变得混乱，时间也错乱起来，秘书感觉自己思维的运转都变得迟滞起来，元虚真君擦拭玩具剑的动作时而快如闪电，留下残影，时而又缓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。办公室里悬浮物品的震动频率也变得毫无规律，忽快忽慢。
“元虚！！”
另一道身影急掠而来，喝道：“你在干什么！停止突破！你已经触发警告了！！”
元虚真君陡然双目圆瞪，拔剑而起：“魔道！！”
他的瞳孔中爆发出炙热的杀意，扬起了手中的“玩具剑”。
剑出！！
没有璀璨的剑光，没有呼啸的剑气，甚至没有破空之声。
只有湮灭。
空间被直接斩去了，前方的一切——悬浮的文件、震颤的笔筒、闪烁的防御法阵、构成墙壁和地板的灵材，乃至是空气，以及数百米外正在飞来的另一名化神强者—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、涂抹一切的巨手狠狠擦过！所有的一切瞬间消失，只留下一片漆黑虚无的空洞，空洞的边缘，残留的混沌灰蒙气息横溢而出。
元虚哈哈大笑：“魔道！都是魔道！全是魔道！我要匡扶正道！我要杀！！！”
这一日。
宸城的另一名化神重伤逃遁。
宸城元婴死伤大半。金丹、筑基和炼气死伤更是不计其数。
……
同一天。
酆渊……不，应该说是整个玄胎界，全部的新闻热搜都被这一起重磅消息刷屏了。
【宸城半日时间成为废墟，是天灾还是人祸？】
【巨头阴影下的定时炸弹！归墟重工集团呼吁彻查千机集团高阶修士精神状态监管机制！】
【千机顶级战力暴走，繁华都市竟成废墟！】
【一派胡言！千机集团始终将员工身心健康与社会责任置于首位！千机集团应急响应迅速，已控制局面！】
【丧心病狂，不择手段！归墟重工如何一步步诱导化神大能暴走？！】
这也算修仙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