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晴雨和陆正安的矛盾，其实萧禹此前已经听了个大概。
但第一印象有时候也会骗人，萧禹如果放在年轻的时候或许会记着下判断，但如今的他早已见多了“眼见为虚”的事情，因此也就比较有耐心。
在他的《暖桥灵犀法》之下，原本对他颇为戒备的陆正安不由自主地对他卸下心防，和赵晴雨两人各站在自己的角度，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。
……倒是和第一印象没太多差别。
不过在陆正安的叙述之下，萧禹倒是体会到了一些一线工人的无奈。
说来说去，其实就是个钱的问题。
灵材开采、炼制、提纯早已不再是个体修炼者的手艺，而是由企业、财团控制的产业链。即便是筑基修士，也不过是“有修为的技术工”而已。
他们能做的，是比炼气修士效率更高、耐毒性更久的体力活。
作为一线老员工和筑基修士，陆正安的工资只有每个月九千多，对比之前在移民局打工的季槐那确实是高出了一筹，但这多出的“一筹”工资，背后却是远比季槐的移民局更加险恶的工作环境，可以说完全是用寿命在换工钱。
但这也不是赵晴雨能决定的事情。
因为整条生产线上，真正的利润其实来自于配方、阵法、提炼技术以及……专利。
是的，虽然晴雨物料有自己的生产线，涉及多个环节，同时还有着自己的配套物流运输，但是因为用的是其他人提供的技术，所以利润当中其实有60%都被大公司以专利费的名义收走了，真实利润薄得可怜。而且整个行业方方面面的定价和成本都已经固定了下来，利润空间极小，想要涨薪也没什么空间了。陆正安的九千工资，其实已经算是同行业里面偏高的了。
那为什么陆正安不跳槽呢？
因为他能成为筑基，其实也是公司发放的福利之一——众所周知，想要成为筑基，最难的其实是获得“许可”。
而各种灵材的开采、加工其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工作，虽然是劳动密集型产业，但筑基牛马就是比炼气要更好用、耐用，因此在宸城，其实有一个灵材加工行业协会，拥有颁发筑基许可的资格，而晴雨物料这种公司，每年都能获得一些行业协会批下来的筑基许可名额。
而想要拿到这种证书，就得和公司签协议。在这里面，晴雨物料的协议条件已经算是相对宽松的了，最主要的就是一条，成为筑基后二十年不能转岗，五十年不能跳槽。
“……所以。”
萧禹若有所思地道：“你救不了你的儿子，主要原因其实是医疗费用过高对吧？”
陆正安脸色灰败，无力地点了点头。
他这种常年奋斗在危险岗位上的老员工，其实是购买了家庭医疗保险的，本来是保给自己的，没想到他自己没出事，反倒是自己的儿子患上了一种和煞气污染相关的罕见病。更没想到的是，每年咬着牙好几万的保费交下去，结果真到了要用钱的是……医保公司居然拒保了！
于是天价的医疗费，直接将陆正安压垮了，也让他动起来了别的歪心思。
“冤有头，债有主。”萧禹道：“我可以理解你作为一线工人的辛苦，但你身上的悲剧，并不是赵晴雨造成的，事实上，就算你换一个行业，也很难一下子凑齐天价的医疗费。医保公司和医疗行业应该才是你的仇人才对，你却来找赵晴雨报仇，这是何道理？”
赵晴雨在旁边连连点头。
“没错！”卓然震声呵斥道：“你可有何话说？！”
陆正安垂下头，苦涩道：“再无话说，请速速动手。”
萧禹好笑道：“我又几时说要杀你了？你且抬头看我，我还没问完——你之后又是如何突破了金丹？你这把法宝品质不俗，又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“这我倒是能大概猜到。”
赵晴雨开口道：“应该是工会给他的。”
“工会？”萧禹略微挑眉。
赵晴雨咬牙切齿地道：“那是一群老鼠……”
行业有行业协会，工人自然也会有工会。但宸城的工会并不是什么为工人发声做主的东西，而是一种两头吃的寄生虫。这些工会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，所以一方面，会压榨工人——假如工人不交“会费”，就会组织其其他工人对他进行各种职场霸凌，甚至直接进行更残酷的迫害——另一方面，又会绑架工人群体，威胁企业，如果企业不交钱，工会轻则组织罢工，重则暴力示威，破坏生产线。
但这都不是最过分的……最恐怖的是，工会居然还会采用法律手段，收集一家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，从而引来恐怖的税务局打击！
“……工会的首领是另一名金丹，实力比我要强得多，听说还有一个元婴境界的好爹！”赵晴雨磨着牙，道：“我原本就和工会不对付，但也没办法，只能捏着鼻子认了。后来宸城剧变，听说工会的那个金丹又傍上了新铁鸦阁，于是得赐数件法宝……陆正安手上的法宝应该就是工会的人给他的！”
陆正安低声道：“是……不过我突破金丹并不是他们安排的，我早就是筑基巅峰了。”
他眯起眼睛，轻声道：“我儿子死后……老婆也和我离婚，我就将多余的钱全都花在了自己的修炼上。”
“结果是来找我报复吗？！”赵晴雨冷笑：“白眼狼！现在好了，厂子被摧残成这个样子，接下来怎么办？你有没有想过，你的那些工友，之后全都要失业了！”
萧禹道：“工会授意陆正安过来大闹一场，是为了什么？”
赵晴雨冷着脸道：“本来工会就很嚣张，如今宸城剧变，他们又得了新铁鸦阁的庇护，早就不把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放在眼里了！我过去和工会处的就不怎么愉快，大概是想要杀鸡儆猴！”
陆正安小声道：“他们本也没想让我大肆破坏工厂……只是他们没想到赵老板能在这件法宝下撑上那么久，后面的动静就渐渐控制不住了。”
萧禹将法宝抛了回去，道：“我不杀你。该杀的另有其人。”
陆正安接过刀，怔然了一下，然后双手捧着法宝，恭敬地将刀送回：“多谢前辈不杀之恩，不过我本来也不想活了。”
萧禹笑道：“你打来打去，造成这么大的破坏，赔偿了没有？现在却又想一死了之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。你若是要死也行，等你死了我就拘了你的魂魄当鬼修，让你打工还钱再说。”
萧禹又抬起头，道：“该杀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？那倒是省得我费功夫了。”
这也算修仙吗